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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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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1

“羹藜含糗,魏家就是拿些東西團住了你?”陸敬之詰問,似笑非笑,捉住她盛湯的手,掌心柔軟,指腹輕輕摩挲,有意無意,臊的她紅了面。

某人還要斥責:“盛碗湯都不會,爺府上粗使的丫鬟一個月二錢銀子,旁的饒你,單那一件被盜的揄翟,你幾輩子還的清?”

“誰不會盛湯,你、你撒手。”她悻悻,耳朵尖紅楓似的發燙,抽了手捏在耳垂,不擡面地嗔怨,“又不是沒給你謝禮,嫌我做的湯食粗鄙,我端走不給你吃就是,何苦拿話掂兌人?”

“也就是爺不嫌你罷了,這一日京都城裏可是傳遍了,已故寧太傅的嫡孫女落魄孤苦,叫一家上不臺面的鄉巴佬給欺負拿派,小可憐似的由著他們作踐,就連爺這個合縱的幫兇,也挨了罵,林家舅舅借著酒意打我兩巴掌,罵我是個涼薄無義的負心漢。”

大手扯住她要逃的動作,將人拘在近前,滿目訕笑:“爺倒是問問,哪一舉涼薄無義,又那一舉擔得起負心二字?”

寧家壞事後,他心急火燎,奈何上頭皇命扣著不準他踏關內半步,四處求告著托了老宣平侯娘家的一個親戚,出五服外跟寧家攀上些牽連,悄默默拿五千兩運作打點,才把她們母女倆全須全影的從羈押候給救出來。

後頭寧家流放的流放,砍頭的砍頭,恐她們孤兒寡母的再遭牽絆,又是他操作安排,輾轉幾處才將人接到了青州。

老宣平侯府更是寬厚仁心,與她家素有情誼,拿她當親孫女一般疼愛,闔府上下,哪個不視她做正經主子小姐似的尊敬。

偏這小沒良心的,肚小眼大,科考的書目都提不起的小身板,卻有心忖量著要為家族翻案。

京都傳出點兒風春草動,她就等不及了,寡情少義的送一封‘訣別書’,退了他的珍珠簪,說什麽算是她辜負了恩情,今生是沒有緣分,只盼來世結草銜環,再報答他的恩。

呸!誰要她報恩?誰稀罕她結草銜環?

論‘負心’‘薄情’,她寧婉才是這天底下第一號鐵石心腸的‘薄幸女’!

“那會子情勢所迫,你翻舊賬,罵我打我,我也受著。”她絞著手,自暴自棄。左右他是主子爺,自己一個還債的,不敢頂嘴。

彼時他才拼出了點子軍功,驍勇善戰的陸校尉連挫胡斯兩員大將,銳意進取,威嚴赫赫,青州軍表功,皇帝派了監察官下來,過了這一關,他就有凱旋歸京的機會了。

總角之好,清瑩竹馬,他與她,或做不成夫妻,那是命中沒有的緣分,叫她因一己之私,為她寧家正名平反,積累害他終生苦守寒疆,她也是不肯的。

“罵你兩句,回頭你再哭哭啼啼,叫清流一眾看在眼裏,更要聲討本王心狠手辣、殘暴不仁的壞名聲了。”

陸敬之悶著頭吃凈一碗酸湯,叫水凈面,怠惰著歪在憑幾歇一會兒,起身往浴間去,覺察身後小姑娘也一步一趨地跟著。

遽然定住,任她撞進懷裏,才笑著問:“爺去洗澡,你也伺候?”

“我……”小姑娘羞的滿臉通紅,憋了好半天才道,“我去外頭給您守夜,聽您差遣。”

“貧嘴滑舌。”陸敬之笑著罵她一句,伸手為她理好額前亂了的碎發,“三司會審,明兒個大理寺開堂問案,姓荊的唱的黑臉兒,他要討了皇命來拿你,爺也不好袒護。你機靈點兒,早起跟著爺去值所伺候,動靜大著點兒,才好叫有心思的過去旁聽。”

“是。”

寧婉揉著撞疼的額頭,只覺他摸過的發上也沾滿酒意,熱辣辣、滾燙燙,跟他手上的繭子一樣磨人。

翌日一早,天邊才泛魚肚白。

太陽沒影,朦朦朧兩分光亮分不清灰白,便見一瘦瘦小小的小太監跟在怡親王身後,懷裏抱著幾本書,頭頂三山帽不大合適,沒幾步又要扶額正冠,笨手笨腳,著實滑稽。

“撲通。”猛地一聲動靜,寧婉嚇得連跳兩步,躲在陸敬之身後。

不遠處,跟著綏寧候的一個提燈小太監瞌睡打盹兒,左腳踩右腳蹬了天,宮燈跌碎,整個人大馬趴似的臉朝地栽在地上。

引得往來眾人紛紛圍觀,綏寧候一把年紀了,又膽小怕事,磕磕巴巴給大家夥解釋:“這……這、這不是我府上的。”

禦林衛趕到,宮裏負責這一項的管事太監也急匆匆過來,叫兩個人擡了跌倒昏死的那個,拾起損壞的宮燈碎片,灑掃收拾,趁著濁濁天色,消失在空蕩宮闈之中。

當差的引路太監來賠笑告罪:“是個新進宮的小猴,冒冒失失又膽子小,夜裏熬著眼不睡覺,當差的時候又夜貓子睜不開眼,沖撞了貴人,罪該萬死也不能抵他的過錯。”

不勞陸敬之開口,跟前的小安子與那太監道:“小門戶的孩子,可憐見,短世面的也沒學幾天規矩,你們管事的多寬恕他幾分,不必過多怪罪才是。”

宮裏常有這等搓摩苛待的手段,看哪個不得眼了,整夜整宿的熬他一日,再給派個露面仔細的差事,或跌了燈,或摔了呈盤,不必他們自己個兒動手,自有主子們責罰,後面挨板子掉腦袋,也不與下套做扣的相關。

“是。小的替那小猴子謝王爺慈悲了。”回話的太監滿臉堆笑,腦袋垂著,瞧不見眼底狠戾。

有了方才的動靜警醒,寧婉舉止越性謹慎,宮裏比不得別處,一草一木一磚一瓦,都有管著的人無數雙眼睛盯著,她緊跟陸敬之腳步,過水榭涼亭,垂柳路後便是值所處親王歇腳的院子了。

值所有伺候的小太監,陸敬之換朝服官靴也使不著她,寧婉低頭守在門口,外頭太陽慢吞吞挪步,重檐廡殿,絲絲縷縷灑在人臉上,好一會兒才覺的暖意。

“你沒來過這裏,過了湖,對面就是英華殿後頭的荷花池,冬天沒什麽景,也就夏天那會兒能游湖垂釣。”

小時候他們幾個常在宮裏四處跑動,領一串宮女太監,有中宮嬤嬤跟著,膽子也大,天氣好了放風箏也有。

有一年熱得急,沒入伏呢天就燥起來了,臨安那丫頭嚷嚷著要吃荷葉粥,叫宮人們去摘她還不肯,非得撐船到湖心親手去摘。

桂嬤嬤的膽子跟針鼻兒一樣細,哪裏肯叫他們冒這個險,臨安又哭又鬧,白白凈凈的一個姑娘,竟然坐在地上打著圈兒的耍無賴。

後來,桂嬤嬤也沒法子,只得叫多幾個宮女太監跟著上船,臨安拖她哥哥,又拽了舞陽那個好哭包的跟屁蟲,三個人歡天喜地坐上船,叫囂著要游湖。

寧婉和他兩個人在岸邊,看著船上的三個跟開了智的猩猩似地鬧,開始羨慕,沒多會兒,劃船的桿子被舞陽那丫頭失手落進湖裏,臨安氣急,咬牙一腳將人踹下了水。

得虧她哥哥蘇浙眼疾手快,一個猛子紮進去,把人從水裏給撈了出來。

皇叔壓著他們兄妹倆在惠芳閣跪了半日,又有母後求情,這事兒才算揭過去。

故人舊景,恁多添勞神哀思,從前也沒覺得有什麽好念想的,今日瞧見了她,往日種種確幸,走馬觀花,畫片似的都浮現在眼前。

偏殿耳房的自鳴鐘響,陸敬之看看時表,也快到卯時了,囑咐她呆在這屋裏不要走動,便起身往正殿去。

寧婉五更就起來了,乖乖坐在屋子裏苦等,兩盆紅羅炭燒的人手腳發暖,沒多會兒就昏昏欲睡,精氣神也軟綿起來。

朦朦朧朧之中,她聽見隱約有爭執聲。

“……大理寺辦案,天子禦批,本官要拿的人,莫說是你一個小小的管事太監,就是你主子怡親王來了,也攔不住。”

一陣悉悉索索,房門忽然叫人給踹開。

寧婉從夢中驚醒,想起昨兒夜裏的囑咐,心一橫,抱起桌上的書,豁開嗓子大聲與他們分辨。

正趕上散了朝,外頭零零散散有人往這裏走,昨兒才傳的紛紛揚揚的熱鬧,這會子又鬧,都湊過來看戲。

林太保幾個與寧家有舊交情的,聽到寧婉的聲音,當是她受了委屈,哪肯由著荊衡他們胡鬧。

挺身而出,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,後面也賭氣要跟大理寺的人回去,問什麽審什麽,好賴有叔叔大爺們在跟前兒,小可憐似的丫頭一個,甭叫別人給欺負了。

荊衡氣的鼻子都歪了。

明明是昨兒個在路上碰見的,陸敬之隔著車簾跟他約定好,今兒個把寧家姑娘帶到值所,他來提人,審問清楚了,晚上還叫王府的人來接家去。

好端端,他又沒做什麽天怒人怨的差事,怎麽就叫這群絮絮叨叨的老秀才們給粘上了?

荊衡一個頭兩個大,拗不過這些個大人們,只得由著他們胡鬧。

這廂浩浩湯湯出了值所,陸敬之才不緊不慢的帶著小太子過來。

“二叔,咱們打了鹿,晌午就在郊外的莊子裏烤鹿肉吃,我饞了幾天,母後都不準。”小太子笑著掛在他胳膊上,活泛的像個嘰嘰喳喳的雀。

陸敬之看一眼敞開的屋門,知道事情妥了,笑著點頭應道:“吃鹿肉也成,只拿了彩頭,我就依你。”

“一只傻麅子?”小太子問。

“貓雪窩裏的兔子我也認。”陸敬之道。

“一言為定!”

陸敬之道:“拿了弓就走,看你小子的本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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